毕业十五年后的聚会，暗潮汹涌

众所周知，【同学会第一定律】就是参会人数随毕业时间指数级减少。

毕业那年，所有人哭作一团，发誓要每年一聚；毕业五年，一半的同学开始找蹩脚的借口推脱；毕业十年，平时会聚的人还会聚，不聚的人基本上就从你的生活里退出了。

理由很简单，人到中年，或是兵荒马乱，或是一地鸡毛。

体面的成年人，习惯了不在外人面前抖落生活的真相。

于是，同学会变成了一场兴师动众而又塞满演技的逢场作戏。

能出席的，要么是交心老友，要么就是表演欲爆棚，当然还有小部分人想要推销和借钱。

这天夜里，一场即兴酒局即将发生。

你猜，中年人的酒杯里，藏了多少言不由衷和难言之隐呢？

我是第一个到达阿兰的酒吧的。

做生意这么多年，别的好习惯没养成，守时倒是磨练出来了。

我想过好多种和他们开场的办法，比如自罚三杯，说自己这些年疏远大家了，比如做个投篮的动作，和飞仔来个空中接力，逗大家一乐。

但其实我知道，这些都太刻意了。

所幸，飞仔刚见到我，就在我胸口捶了一下，啐了我一句：“你小子，这五年都躲哪里去了。

”那一刻我就知道，真正的老友，就是不管隔了多久，再见面时都不会尴尬。

席间，我们又谈起那些聊了几百次，却丝毫不会腻的大学往事。

我们一如既往地笑，拱彼此喝酒，开一些略显粗俗的笑话，好像时间这件事在我们身上失效了。

只是当他们问起，嘿，大志，你最近过得怎么样？

啊，真难回答啊。

我该坦诚地说吗？今年因为疫情，我的外贸生意遭遇了重大打击，现在资金流遇到了大问题，我差点还不上钱被当成老赖了。

这段时间，我甚至都不敢给别人主动发微信，就怕别人觉得我带着目的。

都说患难见真情，可我不想用这个方式检验我们的感情。

“我过得挺好的，一切都挺顺利。

”我笑着举起酒杯。

真想好好教训大志这个臭小子一顿。

大家刚落座十五分钟，我就看出来，大志最近遇到困难了。

他习惯性地抬起手腕看时间，可手上什么也没有，那个怅然若失的表情，已经什么都说明白了。

这小子怎么就这么实诚，怎么就不和我们打打感情牌呢？

算了。

这小子一直就这样，爱面子，什么都强撑着。

待会喝完了，我和他单独聊聊，能帮上他的，我肯定帮。

而且，我不也有事瞒着他们吗？

大志一直揶揄我，为什么酒杯要养鱼，当年那个喝完酒打架打到院长办公室的酒棍哪儿去了。

也是，叛逆少年变成中年教师，论箱喝变成一杯倒，换谁都要笑话我吧。

但是为了女儿，笑话就笑话吧。

都说三十而立，我以前都不明白，直到三十岁那年有了女儿，我才知道，立，就是要成为一个家的立柱子。

刚才和她视频，我把这帮人都推开，跟她说：“爸爸在喝果汁呢！”哈哈，原谅一个爸爸撒的小谎吧。

上周末，我在脖子上摸到一个肿块，起初没在意，这几天越来越不舒服，周五请假去了医院，结果还没出来。

年轻时，胆子比天都大，现在却因为一个小肿块心慌慌，可能人有了牵挂，就变得软弱了吧。

大志还是粗心，一直嘲笑飞仔酒量变差了。

可我看出来了，飞仔总是下意识地摸脖子，也许是健康出了点问题？我认识市医院的几个好大夫，等晚点我推给他，说不定能帮上忙。

说起来，他以前锁骨位置还有个小纹身，现在洗了。

没记错的话，貌似是哪个女孩名字的缩写？嘿嘿，年轻时谁没做过蠢事，我还把飞仔当过梦中情人呢，好在遇到了一个长得还挺精神的男的，转移了暗恋对象，及时止损。

后来这男的成了我的初恋，再后来成了我老公。

外人都说，像我这样和初恋结婚，是全天下最浪漫的事。

那帮人到中年、患上腰间盘突出所以弯不下腰的初恋剪脚趾甲，也是浪漫的一部分吗？浪漫和激情，好像已经是不属于我们的，另外一种东西了。

上周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，我订了晚餐，他订了华尔道夫的房间，我们吃完晚餐后，他却突然说自己牙疼，最后我俩就在酒店2米的大床上躺了一整晚。

但说实话，当我知道我们今晚做不成的时候，心里突然产生一丝轻快的慰藉——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。

“嗡嗡——”

那个男孩子又来消息了……最近他有点粘人，可也就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，能感觉到自己还能抓到青春的尾巴，连说话都不自觉地年轻了一些。

刚才我顺口说了一个时下流行的网络用语“拉踩”，老同学们都显得很茫然，还有人问我，是从哪里学来的名词。

我一时语塞。

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。

他们都说我就是个劳碌命，15年前作为班长攒毕业酒局，15年后作为酒吧老板攒即兴酒局。

劳碌命就劳碌命吧，看到大家开心，我才会开心。

看大志忧心忡忡的样子，我主动吆喝着跟他玩起了骰子，人到中年谁又没有一些说不出口的难处呢？玩到位喝到位了，也就能没包袱地吐露给我们这帮陌生的老朋友听了吧。

至于飞仔，取充电宝时我瞥见了他包里的解酒药，我就知道他不是学生时期那个酒桌疯子了，就给他调了一杯低浓度的威士忌酸（其实就是果汁）。

而丽丽，可能是出于女人之间的莫名感应吧，我能察觉到她的心思其实根本不在这个局儿上。

或许和刚才那个没有备注，却让丽丽去门外聊了十五分钟的电话号码的主人有关？

我给她倒了一杯啤酒，看似没头脑地顺了一嘴：“说起来，我们这个年纪，还是得喝这种喝前凛冽喝后清爽的啤酒，烈酒再好，也只适合小酌怡情。

”

说完我们走了一轮啤酒，继续玩闹说笑着，只是我注意到丽丽在今晚第一次，把手机放回了手提包里。

其实我偶尔也会想，为什么我这么爱张罗。

张罗得好了，大家也不记得你的功劳，张罗得不够好，又招人嫌弃。

可没有聚会这五年，我总感觉缺了些什么。

好多次我都想给他们发信息，再攒个局，可短信几次被编辑好又几次被删掉。

会唐突吗？会打扰大家吗？我不禁这么想。

开酒吧的，每天都会见到各种各样的人。

过去，我为他们调酒，可今晚，我终于可以为自己斟满一杯了。

我想我找到了爱张罗的理由。

天下唯有美酒与挚友不可辜负！

“阿兰，你们家的酒怎么这么好喝？”大志问，“入口瞬间能感觉到畅快凛冽，但后味又干净利落。

”

“对，就是喝完以后，啤酒味迅速消失了，完全不影响我吃别的食物。

”丽丽也这么说。

“因为我们家喝的是朝日啤酒。

你刚才说的那种感觉，叫做‘KARAKUCHI’，也就是辛口， 这是朝日啤酒一种专属口感，从日本清酒的干爽口感中获得启发而诞生的。

”我告诉大志。

希望我们这群老同学，都能找到这种辛口感吧。

庸常生活有时就像一滩温柔的流沙，让我们浑然不觉地深陷其中。

于是，我们习惯了瞻前顾后和犹豫不决。

唯有找到这种畅快的辛口感，方能重新找回初心和再度出发的动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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